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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認識小予的那年,我十歲,小予六歲。
還依稀記得那是個艷陽高照萬里無雲的六月天,社工阿姨一手牽著我,一手牽著弟弟阿勳走向這棟有著青銅雕刻核桃木門的別墅,雖然當時年紀還小,也知道那扇門將帶領我走向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。阿姨按了門鈴後,不到十秒的時間門就打開了,出現的是一個穿著白襯衫黑背心的中年男人,他在的鞠躬後,示意我們往裡面走。一過玄關後看到的就是寬敞但不失雅緻的客廳,至少跟以前的家比較起來,寬敞的太多太多了。客廳中擺著成套的維多利亞式沙發,其中雙人座上有著一個穿著家居服的年輕婦人,在她旁邊是一個低著頭玩著手指的小女孩。

『坐。』雙人沙發上的婦人,一邊端著紅茶杯,微笑著對我們說。到現在我還記得那抹溫暖的微笑,降低了我不少的心防,以及家變後的無助和恐慌。『是政維和政勳吧?今天開始,這裡就是你們家了。』
「孟阿姨好。」硬著頭皮,我照著社工阿姨之前交代的打了招呼,而七歲的弟弟不管阿姨不住的輕推著他,只是微皺著眉頭,什麼也沒說。
『這是小予,我的女兒。』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沒住意到阿勳的冷淡,婦人微偏著頭,摟著小女孩的肩膀說道。女孩抬起頭,睜著圓圓大的眼看著我,單純的眼中沒有什麼心機,一看就是幸福家庭長大的孩子。

幸福家庭的孩子,這句話是在住進孟家後才體會到的。我在十歲的那年跟七歲的阿勳搬進了孟家,因為家變後,沒有人能夠照顧兩個孩子,社工團體便介入,聯絡上我從來就不知道我有的親戚。據說孟阿姨是我爸爸的姐夫的妹妹,在名義上是親戚,但卻沒有那麼一點的血緣關係。
我的爸爸是建築工人,在某次工程意外摔斷了右腳後便一日一比一日消沉,一開始還會找些手工回家做,但家裡的氣氛日漸低迷,桌上的飯菜日漸減少,情況糟糕到連小孩子的我們在放學後都不想回家,常找藉口留去找同學玩或是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到天黑。

有一天,我和弟弟在走到家門口整準備開門進去的時候,空氣中隱隱約約的傳來父親嘆息以及母親低聲啜泣的聲音,想也沒想的我牽著弟弟的手轉身,在公園待了一整個下午。晚上回家,等待我們的不是一樣低沉的氣氛,而是再也不會打開眼睛的爸爸,以及送醫後從鬼門關前走一回,卻拒絕脫離昏迷的媽媽。他們開了瓦斯,逃離了這個世界,自私的把我和弟弟留在原地。

『你恨他們嗎?』多年後,某一次吃完晚餐,小予一邊拿吸管攪著漂浮冰咖啡,一邊狀似不經意的問。
「一開始我很厭惡他們的自私,」怔了一下,我回答道,「不過要不是他們的自私,我和阿勳也沒有機會開拓新的人生。」雖然提到錢很傷感情,不過孟家的財富真的給了我和阿勳完全不同的未來。
『我還記得你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,你的眼神。』
「什麼?」
『別以為當時我小,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呢。』
「是什麼樣的眼神?」
『你有去過流浪動物之家嗎?』
「˙˙˙」
『那是被拋棄,受傷的眼神。』
「˙˙˙」
『你不知道對不對?』
「那阿勳呢?」我的聲音,乾乾澀澀的。
『他恨,但至少他對自己誠實。』她抬頭。
『所以,你恨他們嗎?』小予那時那抹飄忽的笑,我沒有看懂。

小予本名孟竹予,是個很普通的女生,除了家裡比平常人多了一點錢,沒有爸爸可是有個管家以外,他跟一般人沒有什麼兩樣。

至少外表看起來是如此沒錯。

小予的爸爸,孟家的男主人(如果真的存在的話),在我印象中從來沒有出現過,就好像孟阿姨跟聖經裡的馬利亞一樣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小予。這個話題並不是類似連續劇裡面演的豪門禁忌,而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會去碰觸;知情的兩人(很明顯就是孟阿姨和那個中年管家)絕口不提,不知情的人也不想去問,雖然我以前曾經懷疑過管家就是小予的爸爸,不過這個可能性很快就被我否決掉了,因為管家其實是小予的表舅,雖然表很遠還是有親戚關係的那種。

話題再一次回到小予。
小予就是那種很平凡的人,常常講著講著話題就會偏離到其他地方去,可能是因為他附近的人都比他特別的太多,像是我,也像是弟弟阿勳,或是她謎一般的父母。小予,淡淡的像水一樣,不惹人注意,存在感薄薄弱弱,彷彿空氣一般的女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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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raze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